又是櫻桃紅

　　(小小說)

　　她出生時，她家的櫻桃剛紅，兩畝地，只有一棵樹上長了櫻桃，看著紅紅的大櫻桃在微風中搖頭，她的父親很高興，隨口就給她起名為櫻桃。

　　父親說這些櫻桃樹苗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帶回的，奶奶老了，也不知道很遠很遠是多遠。吃完晚飯，奶奶抱著櫻桃坐在門前那棵大桑樹下，手里捧著櫻桃，奶奶就唱起了自己編的兒歌:

　　紅櫻桃，像燈籠，高高掛

　　我的孫女快長大

　　孫女乖，不哭鬧，笑一笑

　　個子肯定能長高

　　……

　　奶奶的兒歌還沒有唱完，櫻桃就進入了夢鄉，月光下，奶奶看著櫻桃，臉上雖顯滄桑，但總能露出甜美的笑容。

　　在櫻桃身上，寄托了奶奶的所有夢想，窮日子過怕了，心里總是有著對未來生活的向往，櫻桃長得很大很紅，很誘人，誰不想親口嘗嘗呢！本地沒人種植這種又大又紅的櫻桃，所以天還沒亮，櫻桃的父母總是迎著朝陽，踏著露水，挑著擔子，在櫻桃地里穿梭，父親在樹上摘，母親接過父親摘的櫻桃，小心地放在籃子里，又大又紅的櫻桃就像等待命令的士兵一樣排列得整整齊齊。

　　父親挑著兩筐子櫻桃，即使沒有叫賣聲，還沒等到中午，櫻桃就被城里人搶光了。父親回家后，滿臉含笑，聞著廚房飄來的香味，他總是把在院子里玩耍的櫻桃放在擔子一端的籃子里，另一端的籃子里放入金黃的玉米棒，挑起擔子，在院子里轉來轉去，并且喊道：“賣櫻桃哎！賣櫻桃哎！”父親的喊聲和飄來的飯香混在一起，與夕陽隨風應和著，奶奶坐在石階上，看著他們嬉戲，不出聲，臉上只顯出憨憨的笑容。

　　父親把從城里買回來的紅色綢帶送給櫻桃，綢帶很多很長，如果有風，綢帶的另一頭肯定會飄到白云上。

　　櫻桃能賣錢，這是櫻桃一家子都很高興的事。晚上，奶奶高興地睡了，櫻桃就會圍著媽媽，讓媽媽講故事，但媽媽哪來那么多故事，就會對櫻桃說：“來，櫻桃，把爸爸買回來的紅綢帶拿過來，媽媽教你編蝴蝶結。”

　　長這么大，櫻桃從來沒聽說過母親還會編蝴蝶結。

　　昏黃的燈光下，床上的兩個人影交融在一起，頭對著頭，手把著手，窗外的蛙聲和屋里的嬉笑聲融在一起。每個晚上，櫻桃都會和母親在一塊兒編蝴蝶結，櫻桃學得很快，但她心里始終覺得母親編的蝴蝶結是最好看的。

　　她有時會問母親：“我什么時候才會趕上你編蝴蝶結的技術呢？”

　　母親微笑著回答：“你慢慢學，編的多了，技術自然就高了，我相信過不了多久，你會超過我的。”

　　俗話說，人一旦有點錢，就會膨脹。櫻桃的父親也是一樣，他把賣櫻桃賺來的錢拿去賭博，剛開始時就是和朋友坐在一起玩玩，但是賭博是上癮的。自從染上了賭癮，櫻桃的父親整日不著家，哪管什么櫻桃花盛開，哪管什么紅紅的櫻桃掛滿枝頭。

　　有賭徒，家必敗。十五歲那年，櫻桃初中畢業，母親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櫻桃園，離開了櫻桃，櫻桃醒來時只發現自己的枕頭旁放著一個蝴蝶結，那肯定是母親昨晚編的。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？但是很多人都能看出她離家的原因。媽媽離開后，奶奶只有坐在那棵桑樹下，看著日出日落。

　　除了幫奶奶干點家務外，櫻桃總是守在櫻桃地里忙忙碌碌，看著花開花落；總是在城里和鄉下穿梭，看著人來人往。有時櫻桃也會流淚，恨父親不務正業，恨母親狠心離開自己，只有在晚上，夜深人靜的時候，櫻桃心里才會安靜下來，拿出紅綢帶，編織著蝴蝶結，編織著自己的夢。

　　淚雖流，生活還得繼續。大櫻桃不愁賣，櫻桃動員本村的村民一起種植大櫻桃。村民看到高挑的櫻桃，都很信任她，大櫻桃兩年就能掛果，村民們都愿意種植大櫻桃。

　　櫻桃紅了，村民豐收了，每個村民的臉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，但收獲的櫻桃太多，銷售成了最大的難題，這也是櫻桃最頭痛的事。站在高山上，望著無盡的遠方，櫻桃默想，如果能把櫻桃賣到更遠處，那該有多好啊，農村人聽都沒有聽說過的線上銷售，成為櫻桃夢一樣的選擇。

　　說干就干，銷量不錯，這和櫻桃在每個包裝箱上系一個她編織的蝴蝶結有關。

　　櫻桃收到那封信時，櫻桃花正在開放，信中說：我無意從陌生人買的櫻桃箱子上看到了蝴蝶結，我知道編蝴蝶結的是我的女兒，這么多年來，確實對不起你，如果你愿意，可以到我公司來上班，我相信你的能力。

　　櫻桃忍住自己的眼淚沒有流出來，想到當初離家的母親，想到自己在櫻桃園里付出的辛勞，她只在信中回復了一句:又是櫻桃紅！

　　□曹 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