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風吹醒的白楊

　　趙春芳

　　春風悠悠地吹，吹醒了小區圍墻外那兩排整齊的白楊樹。青白色的樹干上，牛眼睛一般的樹疙節睡眼惺忪，仿佛在張望這個多情的季節。昂揚的樹枝上，絳紫色的芽苞，像嬰兒握緊的拳頭，慢慢舒展開來。一抹欣喜的淺綠，是春姑娘描畫的。仰望白楊樹，樹梢直指藍天，挺括而颯爽，像利劍，這是白楊樹向天空致禮！

　　我喜歡這些倔強挺立的白楊樹，喜歡它不慍不火、不卑不亢的樣子。每次從樹下經過，都感覺別有一番趣味，仿佛每棵樹都在向我行注目禮。有時，這目光是羞澀、溫存的，帶著陽光般的味道；有時，這目光是硬朗、直爽的，搖曳著身姿對抗風沙，向世界展示倔強與堅韌。

　　白楊樹是大西北常見樹種，在城市的街道、公園，在農村的田間地頭、房前屋后，隨處可見。它栽植簡單，容易成活，對土壤要求不高，是極平凡的綠化樹種；它質樸、親和，又堅強不屈，像極了咱大西北人。

　　每次看到圍墻外的白楊樹抽枝發芽，搖曳生姿，便情不自禁想起通往家鄉那條柏油路旁的兩排白楊樹，清秀、俊逸，堅定、忠誠，守望著家鄉的阡陌與田園，多年來深深植根于我心中。

　　我的家鄉在酒泉城東五十公里處，沿312國道去蘭州方向，直走就到。在離開國道進入鄉道的兩旁，映入眼簾的就是兩排一抱多粗、高聳入云的白楊樹，像列隊站崗的哨兵，英姿颯爽。春天，它們悠然吐綠，鮮嫩的葉片，由小到大，由淺及深，由稀變密，在和暢春風里歡快成長；夏天，假如你從暴曬的、勞累的旅途中來，拐個彎走不了多久，便迎頭進入一片濃密陰涼的世界，高大的白楊樹如織的濃蔭為你接風洗塵；秋天，當秋風吹過，霜降過后，白楊樹滿身盡帶黃金甲，片片落葉隨風像蝴蝶翩翩飛舞；冬天，樹葉落光了，白楊樹光禿禿的身姿依然筆挺，它們不畏嚴冬，在沉寂中守望著春天的到來。

　　這兩排白楊樹，是記憶中家鄉最美的風景。它守護農田，抵御風沙；它綠化村野，繁織陰涼。它是家鄉幾代人傳承綠色夢想的見證。

　　小時候，父輩們背著干糧、水壺，扛著鐵鍬、洋鎬，拉著架子車，推著獨輪車，一鍬一鎬，一筐一車，硬生生從荒涼戈壁灘上鑿開了一條砂石路。要想富，先修路。這條路連通了家鄉和外面的世界。沒有樹相伴的路是寂寞的，稱不了遠方。父輩們又開始在路兩旁栽樹。每到春忙之余，育樹苗、掏砂石、墊黃土，從十幾里外拉來水，肩挑背扛給樹苗澆水。十多里的鄉道兩旁，那些腰肢纖細的白楊樹苗迎風招展，它們東張張，西望望，在寥廓的戈壁灘上慢慢扎下了根。家鄉肥沃的土壤，給了白楊樹乘風破浪般的生長機會，它們沒有辜負父輩們對綠色的殷切希望。十幾年過去，當年栽下的幼小樹苗，在風吹雨打中，在父輩們的精心呵護下，都長成參天大樹，成梁成檁了。時逢翻修鄉中學和各村小學，那些粗壯筆直的“鉆天楊”成為真正的棟梁之材，被派上了用場。

　　新校舍拔地而起，坐在窗明幾凈的教室里上課的我們，繼承父輩們的優良傳統，在老師的帶領下，又在鄉道兩旁栽上了新樹苗。白楊樹吮吸甘露，沐浴陽光，在我們的陪伴下茁壯成長，我們也在它們的注目禮下，從青澀走向成年，從家鄉走向外面精彩的世界。而扎根鄉道的兩排白楊樹，成為迎接和目送游子來往最忠誠的衛士。

　　雖然離開家鄉很多年了，但每當春暖花開之時，總會夢到白楊樹老枝發新芽，夢到它們在風中歡暢的模樣。每一次回家鄉，當車子進入平坦的柏油鄉道，就看到那豆青麥黃的莊稼地，那白墻紅瓦的新住宅，那桃紅李白的果園子，那人聲鼎沸的鄉集市……白楊樹守望著的新農村，是幾代人勤懇耕耘、追夢尋夢結出的成果。